他算什么少爷,周自秋是被父母娇生惯养出来的,周见蕖随阿公在慈山长大,慈山算乡下,阿公只会散养他。喉管里附着油腥,闻蝉喝半杯水也压不下去,脸色难看,缄默不语。姑妈兀自回想:“葬礼上怎么没见到他?”...
一周后的周末,已是十月,太阳照常升起,越城再度恢复燠热。
她是星期六搬来的南山,每周六的早晨,都会有人送来那种橙黄色的月季,是月季,并非玫瑰,闻蝉翻过书,仔细对比后得出结论,实则她仍然不具备分辨玫瑰和月季的能力。
客厅的花瓶好像被施过法,永远欣欣向荣。翁姐还特地买了一瓶保鲜剂,滴在水里,闻蝉觉得用处不大。新人未必比旧人好,但新花一定比旧花光鲜,她是俗人,对于一捧花无需念旧。
那天闻蝉低调请蔡嘉莉等五六位老友来新屋暖房,顺便小聚。朋友有男有女,都是同龄人,她以此为借口,托翁姐致电周见蕖,发出诚挚邀约。
电话打过三通,无人接听。
翁姐称,她这位老板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,最长足有半年没回来过,若非工资每月准时到账,她都以为老板凭空消失,需要再寻主家。
当晚热闹散去,翁姐也提包回家,闻蝉一袭睡衣游荡在客厅,端详这座全无他气息的巢穴,酒架上还有几瓶开启过的酒,都待在原本的位置,无人动过。
她兀自沉思,全然没有想到,正如翁姐所言,他一消失就是整整两个月。周见蕖倒是言出必践,在她搬进来的日子将自己的重要物品带走,从此再不回南山。
十月中旬,原本的家庭日,因周自秋的去世,周秉德始终缺席,闻蝉便独自前往慈山探望阿公,不见周见蕖。
阿公虽然老矣,却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,闻蝉不敢同他打探消息,从目的性来看,简直是白来这一遭。道别时阿公叮嘱她要好好生活,切忌耽溺于过去,闻蝉暗觉他意有所指,表面佯装无知,顺从地答应。
兆周集团危在旦夕。
即使闻蝉不关注金融版面,也听到不少风声。周秉德如今是泥菩萨过江,自身难保,不再具备条件赞助慈善会,闻蝉懂得居安思危,早已开始接洽他方。但因兆周陷入财务造假的风云,信用遭受质疑,由其鼎力支持的慈善会自然也要受到波及。
闻蝉并非土生土长的越城人,十八岁随姑妈来到越城,受尽冷遇,即便现在“飞上枝头变凤凰”,她也一直觉得本地人性十分冷漠,大豪客更加懂得趋利避害。过去爱与她献殷勤的会员如今不是在法国度假,就是去加拿大公干,总之和周见蕖一样,寻不到人影,她屡次吃闭门羹。
事业受阻,她仍要给自己增加功课,开始看财经新闻——周秉德瞒她,她就算全然不懂股票,也要弄清楚兆周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光阴流转,十月下旬某日,闻蝉在家休息。
她原本在每周的星期日休息,因为翁姐订购的鲜花在星期六送到,不知不觉中便改在了星期六。
清早起来后不到半小时,花商便驱车上门,闻蝉本该心情极好,那日却精神很差,她归结为最近太过辛劳。下午她要去探望姑妈,若是到晚上还不舒服,她也可以选择再休息一天,只是笔记本的下周日程要略有调整……
门铃声响起,她独自在家,能够自给自足,亦在这天给翁姐放假,闻蝉亲自去开门。花商抱着水桶送进门,携着清早的露水气,闻蝉问出上周就想问的问题:“这款花叫什么?我只知道它是月季。”
对方语气支吾,半天答不上话,闻蝉很快释然:“你不是花店老板。”
“对,我只负责运输,哪里懂这些。”
“店面在哪里?我下午有空,想去看看,正巧要探望女性长辈。”为她那位只爱钱的姑妈送一束花,不知道姑妈要有多惊讶,怕是会不情愿地笑纳,暗示她下次直接送“钱花”。
“很远的啦,驾车也要半个多钟头,你何必跑那么远。”
“那么远?”
那翁姐又何必选择这家花店,半个钟头她足以开到机场,去世界各地。
闻蝉正要刨根问底,却见对方露出说错话的表情,假意掏出手机装出繁忙的状态:“哎?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她察觉诡异,打理鲜花的工夫猜出常见又合理的缘由,怕是翁姐作为中间人昧下了好处,嫁入豪门三年,她对这种事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只是因此对翁姐老实人的判断产生些许质疑,并未放在心上。
下午她亲自驾车出门,随便进一家花店选购几支百合,前往姑妈的住处。
姑妈是她如今在越城唯一的亲人,离异独居,坐拥一间还算宽敞的公寓,位于八楼,自然由闻蝉出资帮其置办。这几年来,她帮衬这位姑妈许多,以还再造之恩。
一进门便闻到饭菜香气,姑妈早早开始准备,以示重视。
她又在熬卤猪蹄,姑妈总讲,女人最适宜吃猪蹄,不仅滋补肌肤,亦有丰胸效用,总之好处多多,不胜枚举。闻蝉鼻头微皱,为那咸香浓郁的味道泛起一阵酸呕,果断走过去开窗通风,她确定等下上桌绝不会动这道菜。
看到她带来的花束,姑妈果然毫不惊喜,谁说女人都爱花,姑妈便是例外。
等过一个钟头,饭菜陆续上桌,姑妈迟迟不落座,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,分贝太高,广告声更加吵闹,闻蝉先行坐下,出言提醒:“声音小一些。”
“声音小,我听不到。”她抓着遥控器回到饭桌,像攥住毕生指望一般不肯放手。
闻蝉随她去,开始动筷,只要吃完这顿饭,她便可以离开,完成一桩叫做孝顺的任务,她最擅长的。
姑妈欲言又止,频频盯她,闻蝉专心致志,筷子落下得过于谨慎,几乎在生吃米饭——满桌油腻的珍馐,就连那几道素也环绕着厚厚的一层油,她讲过无数次,姑妈却像老鼠托生,上辈子没见过油,这一世要吃个够。讲也没用,还是随她去。
几次忍住想呕的意图,这出戏闻蝉实在做不下去,撂下碗筷看向姑妈:“你有话不妨直说。是你打电话叫我回来,每天还要关心提醒我一次,我终于来了,你又不讲。好,那我问你,这次要多少钱?”
姑妈擅长反客为主,拍桌责问她,讲家乡话:“我难道就不能关心你?你瞧瞧你,不过是死了个男人,现在什么年代?马上就要两千年,不需要你为他守寡,你难道还怀念他?露儿,你瘦了,精神也不好。”
她叫闻蝉乳名,软硬兼施,打感情牌,看来这次索要数额有些巨大。
“我只是最近太累。”经姑妈一说,她竟觉心虚,到处奔波的缘故,她每天不用吃安眠药就能入睡,她没有时间怀念亡夫,此时乍然想起,又开始痛心,“自秋对我的好,你也知道,我怀念他也不可以?”
何况难忘旧爱并不等于生活止步,她一直在向前走。
姑妈则开始支吾:“你听我讲,周家不是还有你那位小叔?自秋死了,家产肯定都是他的,他现在可是一支蓝筹股,你要抓牢……”
“你疯了。”她怀疑姑妈吃错药,在讲胡话。
“我又没叫你去勾引他,只是劝你与他搞好关系……”
“我有尽力与他保持关系融洽。”只是他不买账,人都消失不见,她一身解数也无用武之地。
“那位少爷叫什么来着?”
他算什么少爷,周自秋是被父母娇生惯养出来的,周见蕖随阿公在慈山长大,慈山算乡下,阿公只会散养他。喉管里附着油腥,闻蝉喝半杯水也压不下去,脸色难看,缄默不语。
姑妈兀自回想:“葬礼上怎么没见到他?”
她那天在证券交易所泡一上午,将近傍晚才前去殡仪馆吊唁,周见蕖出言不逊,已被阿公带回去管教,她自然没见到。
姑妈又说:“我记得他样貌不错的,虽然一点也不像他爸爸,他哪年生?讲不准和你同年,你们年纪相仿……”
说媒口吻,她明显居心不正。周自秋在时她百般巴结,如今人去茶凉,她比闻蝉还着急寻下家,势必要抱定周家这棵大树。
闻蝉本想去拿手袋,用钞票堵住姑妈的嘴就立刻走人,刚要开口,姑妈大声叫出名字:“见蕖,周见蕖对不对?”
姑妈势必还要称赞他名字好听,闻蝉呕吐的欲望却止不住,立即冲进洗手间,干呕半天吐不出来。
姑妈跟到门口,通过镜子看到她苍白的脸色,还有心思打趣:“他的名字还有催吐功效?居然把你讲吐了……哎哟,我忘记你口味淡,油放多了是不是?你不早提醒我。”
闻蝉漱口后用纸巾擦嘴,没等答她的话,她忽然又跑到客厅,闻蝉还以为她要给自己找胃药,不想她竟站在电视机前,目不转睛。
女主播正用冷漠的声音播报:“兆周集团陷入财务造假风波已久,股价大跳水。今晨最新消息,集团最高负责人周秉德先生终于公开承认,确有此事。据专家分析,近日兆周集团或有退市可能,前景不容乐观……”
闻蝉心下一沉,姑妈比她反应还激烈,猛拍大腿,就差哭嚎出来:“怕什么来什么!露儿,我要去跳楼!”
“不要这么叫我。”闻蝉已经猜到她做了什么,跳楼暂且放到一边,先冷淡提醒,再问她,“你投入多少资金?”
“我全副身家被套牢,棺材本都搭进去啦。都怪你,否则我为什么这么看好兆周?还不是因为你……”
“我救不了你,只能给你这个月的赡养费。”
她掏出手袋里备好的一沓钞票,上供给姑妈,饭桌上的菜似乎凉了,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,闻蝉再待下去怕是要吐出胆汁,最好立刻离开。
姑妈抓住她的胳膊不放:“这些钱够做什么?你难道忍心看姑妈死后连墓地都买不起?”
“我已在给你养老,自然也会为你送终,墓地你无须担心,进不了周家坟场,你也会有自己该去的长眠之地。”
“你敢跟公婆这样讲话?我早就看出来,你肚子里藏着黑水,讲话尖酸,你现在不怕我了是不是……”
记不清那天怎么安抚住失控的姑妈,闻蝉素来恪守规则,赡养姑妈这些年,每月都有定数,绝无可能打破,艰难的只是要应对姑妈的癫狂。何况现在她失去丈夫,她毕竟不姓周,周秉德不必养育她,她自己的前路都茫然未知,哪里来多余的钞票供姑妈挥霍?
一鼓作气驱车返家,闻蝉呼吸着南山清新的空气,状态并没有好转,头晕到险些站不住脚,扶着墙壁才安稳进门。
次日的晚饭,翁姐煲荷叶乌鸡汤,还加了些草药,为闻蝉进补。她善良贴心,懂得关注主家的身体状况,其他事情上闻蝉自然愿意少些计较,和平共处。
十月辗转而去,十一月到来,已近岁暮。闻蝉本以为那天干呕只是巧合,一则缺乏休息,二则姑妈的款待过于熨帖,是个人都遭不住。
整个十一月,她不失眠,但多梦,白日里更是容易觉得疲倦。去福利院探望小朋友,孩童的劲头足够撼动一棵大树,闻蝉难以招架,甚至第一次怀疑自己难道开始衰老,可她才二十四岁,年轻得很。
她会多愁善感,都怪姑妈掀开她的旧伤口。每每夜深人静,她独自坐在客厅,与那束无名花作伴,灿烂但走向枯萎的一抹黄,像光阴的颜色,她频繁地想起周自秋。
结婚的第一年,周自秋初初接手集团,由周秉德亲自带着过河,尚且没那么繁忙。休息日陪她在家,他教她作画,她在他怀里,第一笔由他们共同落下。正所谓夫妻执手,那时她确信,只要周自秋不抛弃她,他们一定会相守到老……
如今满室孤寂,夜灯昏暗,闻蝉感知到一抹凉意,抬手抚摸脸颊,她竟然无意中落泪。腹中饥肠辘辘,她却毫无食欲,什么都不想吃。翁姐使出浑身解数为她烹调美食,她强迫自己多吃几口,则必定会干呕。
她在那一刻察觉不对,急忙给蔡嘉莉致电,预约体检。蔡嘉莉曾在国外研读医学硕士,回国后家中父母出资入股,经营一家私立医院。
体检预约在哪一天已经不重要,因为她并未按时前往。闻蝉只记得那是个周六,她猝然在客厅晕倒,失去意识,睁开眼便看到翁姐。
本该在家休息的翁姐出现已算意料之外。那么在嘉宁医院看到不请自来的周见蕖,简直像白日撞鬼,毕竟闻蝉早就不再期待见到他,当他已经人间蒸发。
第一第一!就是第一!
还有个遗腹子啊。
阿蝉快快好少爷快快走:)
怀孕了……这个情节
啊,居然怀孕了。。
不会是真的怀孕了吧……
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,只是身体出现其他状况。(可别怀小朋友啊~ 女主好艰难)
阿这这。。别怀孕啊,多个小孩儿又复杂了
评论里大家真情实感地担忧假如小朋友到来会增加复杂剧情哈哈哈 难道不是会更精彩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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