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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将入夏的四月,气温与湿度都十分怡人。天空万里无云,昨日的阴沉都已随着雨水消散。医院的谈话室左右各配了两扇窗户,阳光平等地照射了进来,在地上画了个倾斜的三角。绿树上新长的叶子郁郁葱葱,透过窗户,徐嘉宜甚至看见一只蓝尾巴的喜鹊在枝丫间跳跃。一切看上去都好得令人发指。若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遭遇不幸,会显得更加不幸。
徐嘉宜坐立难安,用手指弹着手腕上的橡皮筋。她原本想出去透透气,但是被地铁列车员拦住了,说必须在这等警察来。行李箱男人在不远处划着手机,外放短视频解乏。隔壁桌,医生压低了声音和病人家属谈话,没说几句,家属就开始捂面啜泣。尽管不愿意,徐嘉宜还是听见了“晚期”、“存活率低”等字眼。残酷的话语、压抑的哭泣声和短视频金曲混杂在一起,像串了线的电台节目。
“怎么都在这等着?”
警察一脸不可置信地走了进来。谈话室里的人看见警服,像是条件反射般,全都站了起身。警察摆了摆手,让医生和仍在哭泣的家属坐下,随后目光锁定了仍穿着工作服的列车员。列车员这才意识到,是自己应该作出回答。
“不好意思,医生让我们到这里等……”
“是他们两个?”
警察指向徐嘉宜和行李箱男人。
“对。”
“赶紧的,出来吧。别在这打扰别人了。”
医院大厅人流鼎沸,警察带他们找了个角落,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。列车员不得不再和他解释了一遍:他没有见到老婆婆为何而倒下,由于不确定是否有人该因此负责,于是便请徐嘉宜和行李箱男人一起到了医院。
“监控呢?”
“同事在查了,但我们也怕耽误老太太治疗,所以……”
“知道了。身份证请两位出示一下。”
徐嘉宜和行李箱男人将身份证掏了出来。
“徐嘉宜,浦江人啊。”
徐嘉宜谨慎地点了点头。
“张国强……”警察低头瞄了眼行李箱,“不住这吧?”
“是,我从广南那边过来。”
“地址就是身份证上这儿是吧,韶庆的。”
“是。”
徐嘉宜一愣,偷偷看向行李箱男人。他年龄目测五六十岁,穿着质朴,旧皮鞋上还沾着些黑色的油污。
警察简单记录了一下,抬起头看向两人。
“所以是怎么回事?”
“那个老太,这里有问题!”张国强急忙抢答,指了指自己的脑子。
警察呵斥了一句:“好好说话。”
“是真的!”张国强一焦急,音量都大了起来,“那个疯老太一直在骚扰这个妹妹,要脱她衣服!”
警察看向徐嘉宜,她犹豫了一下。
“那个老奶奶见我受伤了,想帮我涂药。”
“这不就是她要扒你衣服的意思吗,妹妹哦!”
“所以呢,你就推她了?”警察看向张国强。
张国强连连摆手:“我可没有!”
“你推的?”警察看向徐嘉宜。
徐嘉宜赶忙摇头。
“她像个神经病一样朝我这边走,然后自己没站稳!”张国强转向徐嘉宜,““妹妹,我可是为了帮你才惹上这摊麻烦事的啊,你也该给我证明一下吧!”
警察打断张国强:“你别急,这个待会儿看监控就知道了。”
警察开始和列车员交流信息,张国强嘟嘟囔囔着“浪费时间”,便在一旁继续刷起了短视频。徐嘉宜手机震了一下,拿起来一看,是赵先德,问她在哪。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,过了三分钟,赵先德也没能找到这儿。徐嘉宜只好打了声招呼,跑到医院门口接他,却依然不见赵先德人影。等了几分钟后,她给赵先德发消息,对方却没有回复。
徐嘉宜无法忍耐原地等待,她来回转圈,仿佛一条找不到抛接球的狗。一辆救护车伴随着不详的鸣叫声,在医院门口停下。一辆担架被医护人员抬了下来,大家神色紧张地将其运入医院内。徐嘉宜目光迅速避开了那头,憋住呼吸,直到脚步声远去。回过头时,她却看见一条隐秘延绵的血迹,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由深到浅的红线。
没法在医院门口继续等了。她颤抖着深呼吸,一边往回走一边给赵先德拨电话。没有人接听。在走向那个角落时,她终于在不远处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。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绳索,她朝那个背影跑去,却在中途迟疑地停了下来。
她看见张国强也匆忙地朝那个背影走去。
她停在原地看着。张国强如同不敢置信般,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那个背影。不知是否有人喊了他一声,赵先德侧过了身。他看见张国强后,整个人似乎僵直了一下,表情也起了些变化。但徐嘉宜也不太确定这幅画面是否应作此阐述,因为她离那儿很远,并且没戴眼镜。总之,在她的视角里,两人迅速交谈了几句。她试图融入在人群中,顺着人流悄悄贴近,去尝试听见他们都说了什么。但赵先德回过头来,四处打望,似乎是在寻找她。很快,她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赵先德看见了她。她走出人流,假装自然地朝他走去,对他微笑。
“去哪了?”
“找你去了。”
徐嘉宜瞥向张国强,发现他已面向另一边,继续刷起了短视频。
“不用紧张,这件事肯定和你没关系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赵先德似乎对徐嘉宜的回应有些惊讶,但这惊讶转瞬即逝。
“公司那边请假了吗?”
“请了。紧急情况,只能让同事帮我提案了。”
“那不是你准备了很久的项目吗?”
“没关系的,只是简单提一下,好过让老板白等一天。你呢?过来不要紧吧?”
“不要紧,那边也结束了。”
短暂的沉默,徐嘉宜觉得心里堵得慌。一旁的张国强即便刷着手机,却仿佛时不时会朝他俩瞟上两眼。
徐嘉宜提起嗓音,尽可能地用欣快的语气问道。
“你和他认识?”
赵先德面不改色。
“谁?”
“那个男的。地铁上的。”
赵先德看向张国强。徐嘉宜观察着,他俩的目光似乎对视,又迅速闪开。
“他?不认识。”
“啊,是吗。”徐嘉宜假装毫不在意,“我刚才看见你们说话了。”
赵先德看着徐嘉宜。
赵先德比徐嘉宜高上不少。在此之前,徐嘉宜都觉得这是一种甜蜜的距离。她喜欢自己和赵先德小声说话时,他必须低头俯瞰她的感觉。他的身躯微微朝她低下,仿佛只为她一个人低下,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宠幸了一样。
而现在她才意识到,这样的身高差,意味着他看自己永远比自己看他要更清楚。意味着他能看到自己头顶的发旋,颤动的睫毛,飘忽的眼神,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。意味着只要他想,就能轻易地将自己制服。
赵先德看着徐嘉宜,面带微笑地问:“你在监视我吗?”

吓鼠了
不怕不怕,摸摸头!
这赵,控制欲很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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